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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是什么事情,  花满楼都是一个温柔而隐忍的男人,在这种事上也不例外。

他身姿姣好,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有力而稳定的,  他的皮肤一点儿也不黑,反倒是挺白的,但却也不像玉池一般,白得病恹恹的,  他白的很健康,让人一看,  就心生喜欢。

他同时也是一个“有恩必报”的男人,  所以他也学着玉池的做派,  在黑暗之中去亲吻她的……

在同时同刻,  蒋龙已被那穷凶极恶的熊姥姥,  用糖炒栗子杀死。

可惜的是,  他们虽然同在京城,  但是百花楼距离蒋龙被杀的那条街之间,  足足隔了有十三条街,就算耳聪如花满楼,敏锐如陆小凤,也绝不可能发现。

一边是亮亮暖暖的夜,  而另一边却是冰冷诡异的死亡之夜。

这熊姥姥究竟是何许人也?

这熊姥姥究竟与陆小凤、花满楼之间有什么过节?

她杀蒋龙,  乃是为了报复陆花二人,  好似于蛇女玉池是没有关系的,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了这种事,难道真的与南王世子的别苑没有丝毫关系吗?这未免也太巧合了。

——而且,  熊姥姥的报复,  是否就此结束了呢?

答案肯定是否定的。

第二天一早,  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百花楼的屋脊之上时,百花楼的门口忽然多了一辆老旧的木质手推车,这手推车里头放着一个筐子,筐子里竟是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。

一堆乞丐小孩子兴奋地奔了过来,围着这小推车,渴望地看着里面热气腾腾、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。

现在还没有到栗子成熟的季节,这样一箩筐糖炒栗子是多么的难得啊!

这些在街头游荡的乞丐孩子,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,虽然也能勉强度日,但是嘴里想要有点甜味,却是很难了。这样一筐香香甜甜、沙沙糯糯的糖炒栗子放在他们跟前,他们简直就和野狗见了肉一样,围着这竹筐。

他们伸手就去筐子里的糖炒栗子,栗子还是滚烫的,放在手心里,还把他们烫了一下,于是就急急忙忙用嘴巴去吹,又觉得手剥栗子皮很麻烦,有急躁的小孩子,干脆直接要送到嘴里去,上牙去咬。

人群中忽然有人道:“这是花七公子请的!”

眼看那急躁的小孩,就要把糖炒栗子放到嘴里——

一只袖子忽然那么一卷,就将那孩子即将送入嘴中的糖炒栗子卷落在地,那孩子一惊,抬起头来,便看见花满楼一席白衣,正端立于那糖炒栗子车的旁边。

他的袖子随即又是一卷,说也奇怪,明明就只是一双很普通的袖子,可是却被他卷出了翩若惊鸿、婉若游龙的姿态来,他眼睛虽看不见,动作倒是很精准,只一扫,所有的孩子们手中的糖炒栗子,就都落在了地上,一个人也没吃着。

——流云飞袖,这就是流云飞袖。

花满楼立在这糖炒栗子小推车的旁边,忽然笑道:“这栗子没有炒熟,吃了难免要不舒服的,还是去买些糖吃吧。”

说着,他已从袖中拿出了一锭银子,交给了那个最大的小孩子。

没有栗子吃,本让这些小孩有些失望,此刻忽然得了这么大一锭银子,小孩子们顿时又喜笑颜开了起来,围着花满楼谢了又谢,开开心心地走了。

花满楼一手背后,侧了侧头,听见那些小孩子们的脚步声走远之后,才又使出了一次流云飞袖,让这一筐栗子都被送入了百花楼之内,而掉落在地上的例子,也被陆小凤捡拾了起来。

陆小凤的手指修长,夹起一粒糖炒栗子,轻轻一用力,栗子皮就脱掉了,露出香甜的果实来。

他放在鼻尖饶了绕,对花满楼道:“这世上喜欢在月圆之夜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,好似只有一个人。”

花满楼坐在桌前,平静地道:“熊姥姥。”

陆小凤又道:“可现在不是月圆之夜。”

花满楼道:“昨夜是。”

陆小凤叹道:“昨夜又死人了。”

花满楼没有说话,他忽然低下了头,好像在看那一个装满糖炒栗子的竹筐。

花满楼的声音好似在叹息:“是蒋龙。”

被栗子堆满的竹筐之中,隐隐能看见什么东西,那是一把刀鞘。

刀,是六扇门的捕快所惯用的那一种刀,蒋龙与花满楼接触颇多,他的刀鞘之上整齐的缠着一段锦线,锦线与竹筐摩擦,会发出一种很独特的声音。

花满楼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厌恶这一种独特的声音了。

陆小凤道:“熊姥姥这是在针对我们。”

花满楼道:“好像是的。”

陆小凤又道:“可是,我们与她又有什么过节?”

花满楼没有说话,半晌才道:“她还会出现的。”

不错,熊姥姥这般有凶性的人,要是报复起来,自然一定要杀人,像这个样子在百花楼门口,放上一筐有毒的糖炒栗子,不过只是示威、开胃菜而已。

而此时此刻,玉池刚醒。

她是一条懒蛇,也不怎么喜欢动的,她痴缠了花满楼足足一两个时辰,如今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一节一节的酥掉了,花满楼不在她旁边,她伸了个懒腰,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

花满楼的脚步声从外头响起,他轻轻地推开了门,微微一怔,笑道:“玉池,你竟醒得这般早。”

玉池道:“你也醒得很早呀,花满楼。”

她撑着身子,就要从床榻之上坐起来,花满楼过来扶住了她,玉池本就柔软纤细,如今身边有一个这样体贴、这样温柔的男人,就很自然而然地倒在了他的怀中。

花满楼神色如常,轻轻地吻了吻她的侧脸,道:“你怎么样?可有不适?”

玉池娇娇道:“你那样温柔,我怎么会不适呢?”

说着,她又拉过了花满楼的手,去摸一摸自己的小肚子。

蛇类本就是纤细的动物,蛇化作的美人也纤细如柳枝,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似得,她吃一只烤鸡,能把自己的肚皮都吃得鼓起来,如今小肚子自然也有点微鼓。

花满楼的手指蜷缩了一下,似乎意识到了玉池这举动之下的深意,他似乎有几分羞涩,呼吸也有些沉重了。

花满楼稳了稳心神,道:“玉池,委屈你了。”

玉池却道:“花满楼,你怎么了,是谁惹你不高兴了?”

蛇女直起身来,伸手环住了花满楼的脖颈,盯着他的表情。

他的表情还是很平和、很温柔的,只是眉宇之间却有几分忧郁之色,蛇女玉池是一个相当敏锐的女孩子,自己的情人心情不佳,自然还是能看出来的。

花满楼道:“有人……寻仇,杀了无辜之人。”

玉池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花满楼道:“熊姥姥,或许你没有听说过。”

玉池点点头,道:“我的确没有听说过。”

花满楼伸手从榻上捞起外衫,给玉池披上,道:“所以,看来我要忙起来了。”

玉池嘶嘶地道:“难道你不打算带我?”

花满楼便轻轻地笑了笑,道:“玉池想跟着我们一起出去?”

玉池像摆尾巴一样,晃了晃自己的腰肢,咬着牙道:“那是自然,你要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等你,我会想死你的,我若真想死了你,你回来就只能抱着我的蛇皮哭啦。”

花满楼:“…………”

等一下,为什么是蛇皮?

他忍不住笑了笑,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请玉池姑娘好好穿上衣裙,等一下与我们一同出门,可好?”

玉池道:“可是我不喜欢这一套衣裙。”

她的事儿倒是挺多!

但好在花满楼正是个菩萨,听了她的抱怨,非但没有生气,反倒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道:“不错,我看不见,对女孩子衣服的颜色没有什么研究,既然要出门,可顺便去一趟布庄,玉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。”

玉池开开心心地道:“好呀!”

半晌之后,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布庄里,等着玉池挑布料、定做衣裳。

时间已不算太早了,其实他们应该要吃了饭再出来的,但是他们却连一粒米都没能吃到。

玉池不是人类,饭量小得惊人,一个月只需要吃一只烤鸡或者几只老鼠就可以了,所以她今天是不需要吃东西的。

花满楼本是按照惯例,请附近的闲汉为他和陆小凤购买一些饭食,闲汉们一如既往,很快送来了花满楼想要的东西,有荤有素、有冷盘有热炒,七七八八地摆了一桌子,与陆小凤同食。

但饭菜摆好之后,陆小凤和花满楼却不动,陆小凤看着眼前的饭食,忽然长叹一口气,干巴巴地道:“看来,熊姥姥是想饿死我们。”

花满楼道:“或许这饿毒,才是世上最难解得毒。”

这一桌子的荤菜素菜、冷盘热炒,无一幸免,全都被下了糖炒栗子的那一种毒,只要稍微吃上一口,立刻就要七窍流血,五脏六腑都要化作血水的。

他们只好把这饭菜全都倒掉,直接出门了,正好附近就是一家布庄,这布庄的大东家就是江南花家,一进门,掌柜的就对着花满楼喊了一声少东家。

花满楼便叫玉池随意挑选,自己与陆小凤在一旁等候。

等候之时,掌柜的就奉上了热茶两杯,花满楼低头一闻,手上动作又是一停,轻轻地叹息了一声,将那茶杯放在了。

陆小凤又叹道:“看来熊姥姥不仅想饿死我们,还想渴死我们。”

花满楼道:“人不吃饭,可以活十几天,人若是不喝水,怕是撑不过七日。”

陆小凤道:“熊姥姥很心急的想让我们死啊。”

花满楼微微一笑,只道:“她大可以不必这么心急。”

陆小凤抢道:“没错,她只要等上七八十年,就可以不用来寻仇了,我自己就已先老死了,这样岂不是省力得很?还省得她用这么贵得毒呢。”

花满楼微笑摇头道:“你啊你啊。”

他不喝那茶,却要担心待会儿自己走了之后,这茶水万一被别人喝了怎么办,只好将这有毒的茶泼在了地上,茶水很快渗入了地砖的缝隙,只留下了一点点深色的痕迹。

陆小凤也将茶泼了。

他们被熊姥姥断了水、断了饭食,脸上却丝毫不见焦躁的神色,只等着玉池挑拣完毕。

玉池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。

玉池是花满楼亲自带来的人,掌柜的这种人精,又怎么会怠慢于她,立刻就叫了布庄量体裁衣的妇人叫出来,为她量一量尺寸,又把布庄之中最时兴的缎子都给她看,可是这妖妖娆娆的姑娘,却左看右看都不满意,最后语出惊人,差点没让掌柜的厥过去。

玉池说:“我要五彩斑斓的黑!”

掌柜的:“…………”

陆小凤:“…………”

花满楼:“…………”

最后还是花满楼给掌柜的解了围,亲自给玉池挑了几匹料子,做成衣裙,等过两日就可以来取了。

量完了衣裳,时间都已不早了,三人一同出门。

陆小凤的肚子就“咕噜”一声叫了起来。

他苦笑道:“看来那熊姥姥的计谋还真是管用得很,我再不吃东西,怕是要变成死公鸡了。”

正在这时,三人经过了一个摊子。摊子上卖的,乃是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梅花包子,迎面又走来了一个小孩子,小孩子手上拿着一块白糖糕,却吃得不是很开心,倒是一直在看距离他几步远的年轻妇人。

那年轻妇人身姿姣好,身上穿着粗布麻衣,头上除了一根银钗之外,再无其他装饰。她一只手提着一个装着菜的菜篮子,另一只手里却拿着一块烧饼,烧饼烤的酥酥脆脆、面上洒满了芝麻,只肖的一咬,芝麻和面渣就会掉在地上,口齿之间,也都是一股朴实的麦香味。

陆小凤忽然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,随手就抛给了那卖梅花包子的摊主,顺手自摊子上拿起了两个梅花包子,对那年轻的妇人说:“我用这两个包子,交换你手上的芝麻烧饼,可不可以?”

那妇人道:“哎哟!这位相公,你想吃烧饼,自可以去前头买——”

陆小凤扬唇一笑,只道:“可我一看见夫人手上的烧饼,馋虫都被勾了出来,简直是连一刻都等不得了。”

那妇人道:“可我不想吃梅花包子,怎么办?”

陆小凤道:“那你想不吃银子?一锭银子?”

陆小凤当然就换到了那一个芝麻烧饼,他有些得意的笑了笑,凑上去嗅了一嗅,道:“好香的芝麻烧饼啊,拿在手里还很烫呢——诶,我说这个小孩子,你要不要吃烧饼啊?”

他身形一晃,就拦住了刚刚那个吃白糖糕的小孩子,小孩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烧饼,非常爽快地答应和他换了。

他顺便把手里的梅花包子,也塞给了这小孩子,小孩子用吃了一半的白糖糕,换了一整个芝麻烧饼,外加两个梅花包子,真可谓是赢得明明白白,十分高兴得跑走了。

陆小凤看了看手中的半块白糖糕,叹了口气,他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。

此时此刻,好似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,他低下头去,就要把那半块白糖糕送入嘴中。

正在这时,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忽然朝着陆小凤袭来,这针的目标不是陆小凤本人,而是他手上的白糖糕。

陆小凤低着头,好似什么都没看见。

但是他的手却那么轻轻地一夹。

那根细如牛毛的针,就稳稳地被他夹在了双指之间。

而与此同时,花满楼也已动了起来,流云飞袖稳稳地击出,目标却却那刚刚走过去的、与陆小凤交换烧饼的年轻妇人。

他平时走起路来,也是平稳而端正的,一看就是一个教养非常好的世家公子,而他的作风也十分端正,从没有在路上,对一个陌生的、无辜的女人动过手。

他之所以对这年轻妇人动手,乃是因为,这妇人就是刚刚弹出毒针之人。

年轻妇人的脸色一变,却不是变成惊恐的神色,而是有一点惊愕,好似完全没想到花满楼这瞎子居然可以辨认出她是凶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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