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恶劣,普通的车夫宁愿窝在城主取暖,也不愿意为了一袋子银币,而把小命断送在滚滚雾障和绵绵阴寒中。
回望,和武城已关闭城门,但愿一切都在计划之中。幸亏阿毛知道喝酒能御寒,否则这一路独自运送补给,他的确没信心。若是阿毛对酒没有兴趣,也许他就是那群弃民的大餐。
直觉时好时坏,这下似乎又看见了什么,然而在迷雾里如树影隐约,难以成景。好在耳朵还算敏锐,犹留只能竖起耳朵,可惜他身体里流着不是博赫之血。七子七族的耳力是否都易于常人?如果是,他是否真正属于陈家呢?
再回头一望,他发现身后留下的车辙,是无法掩盖的痕迹,就像对自己的怀疑。他相信野人王和田爷所说的一切,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前方终于传来几个饱嗝声。
“吃饱喝足就警惕四周。”他对阿毛下了命令,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侍卫。”
“侍卫?”阿毛显然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。
“永远对我忠诚,想尽办法让我活着,保护我是你的使命,也是诸神的旨意。”一时之间,他也想不出侍卫具体的职责。握住长剑,犹豫闪过,立即被他否决。“侍卫必须配有长剑。”他把长剑往前递送,并拔出次马身上的长剑,缓慢示范给阿毛看如何使用。
“有人要你死?”阿毛立即警惕起来。
“刚刚没有令牌,你们也会杀了我。”他告诉阿毛自己亲眼所见。
“他们只是太饿了。”
仁慈敌人,只会加速你的死亡。云溪陪他练剑时,一次次纠正他的犹豫不决。
“你是我的侍卫,一切必须以我的安全为第一要事。这便是侍卫的忠诚。”他告诉阿毛,“试试手感,以后你要和他相依为命了,剑在人在。”
难怪博赫家族的侍卫都是代代相传,培养一个合格的侍卫,恐怕不是酒肉就可以做到的。
“警惕四周即可,不需要摇晃你的脑袋。”他终于感同身受云溪教他骑马、射箭和剑术时的心力交瘁。
不一会儿,长剑已然是从阿毛手心里长出来的一部分。
“你会剑术?”他看得瞠目结。
“剑术,是什么东西?”
“你以前用过剑?”他耐着性子。
阿毛听懂了剑术的意思后立即摇头,耸耸肩道:“这和树枝一样。”随后扭着脖子,死死盯着他。
“你盯着我,敌人的箭可以从四面八方射过来。”他继续解释。
阿毛咬着嘴唇,皱起了五官,须臾之后,似乎想明白了什么,松开了五官,转身在头马上挺直了背脊。
没过多久,眼皮突然耷拉下来,而身下的马像是窗台上风中的烛光一样摇曳。几乎昏睡的前一刻,他命令自己立即睁开眼睛。该死的,他才惊觉到不对劲,命令自己。“犹留,你必须保持清醒。”
旋即,他抓紧马缰,指甲陷入手心,没有等来熟悉的疼痛,浑身已然酥麻。
来不及思考处境,他对森林呐喊:“野林诸神请保佑我;森林之子请赐予我力量。我不能睡,云溪还等着我......”
头马,骤然仰脖嘶鸣。
下一刻,他便眼睁睁看着头马滚下。
上一个刹那,当他感觉到自己像个圆瓜从马背上往道路外倒去时,阿毛从马背上跳跃而起。接着一个翻滚,阿毛在半空中拔出马背上的长剑,劈开了车辕。然而,他还是随马滚了下去。
“主人!”阿毛喊道。
天空中,传来悬崖上阿毛的呼喊,锋利的树枝从他全身刮擦而过。幸好车辕被劈开,否则他一定会被砸成肉泥。现在至少能保持个全尸。
“我不可以死。”他伸开双手,企图抓住攀附的任何东西。
可是眼睛猛然一黑,最后一丝光竟是阿毛的眼睛。
等他睁开眼睛时,头马的头正对着他的脸,锋利的笋石已经穿过了马脖子。抬起眼皮望去,马肚子已经流出了马肠子。马血将笋石堆下的野草染成了暗绿色。背脊之下是松软的腐层,肆意生长的地衣,层层的松土和树叶混合而成毯。
熟悉的脸扎入眼来,竟然是阿毛。“你没走?”他有些意外。
阿毛还在检查他的伤势,检查完毕后,告诉他:“有人要杀你,和你穿一样的斗篷。”
不会是武定山!杀了私生子,对他毫无助益,武天意?
他抬起眼,仰望道路,补给应该还留在上面。难道只是为了阻挡暗夜钢军得到补给,进而不得不求助于武天意?
不会,此时此刻,武天意最想要的是亲弟弟的尸体,而不是私生子。难道是......一张慈祥的脸浮现在天空中。
“其他地方疼吗?”阿毛还想将他翻身检查一番,就像老虎翻尸体。
“天然的地毯,诸神慈悲。”他坐起身,才看见阿毛胳膊上的衣物被撕成成条,在风中晃荡。“你跟着跳了下来?”直觉告诉了他一切。
阿毛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