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屏古钟敲响,戌时刚过,老马从幽绿中冲出,蜿蜒官道即现,如白蛇游移。
吞掉嘴里的半片树叶,犹留深深吸了一口透天空气,用来替换鼻腔里的血腥味。他还来不及喘息,熟悉的狼息已随风扑鼻。
借着荧光石照耀前方,隐约可见马蹄经岁月,早已在阴城和和武之间野蛮碾压出的一条灰白色道路,比原有的官道痕迹足足拓宽了两倍。
御寒外袍已面目全非,绽裂出数不清的长条,在林风中如柳条般纷飞。人与马浑然一体,犹如老树拔根逃跑出了黑暗地界。
放眼搜索一番,官道之外一片高草丛绿涛翻滚。
涛浪之外的黑暗里长出了一双双狼眼,不约而同朝同一个方向走去,似乎还没打算发起进攻。
朝着远处眺望,一片黑暗,但直觉告诉他那找死的家伙就在山坡下。立即锁定了武定山的位置,他命令老马直奔目的地。一路上,初识的老马与他心有灵犀,似乎总能准确无误地读懂马背上的所有思想,根本无需他控制马头。
莫非直觉也能驱使老马?没有时间细细思量,等他越过高草丛,赶到时,群狼已在收紧包围圈。
约莫有二三十头,头头壮硕,它们坚定不移,始终没有一头回头看另一块肥肉。此时望着群狼的尾巴,犹留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。何时起,野林里的嗜肉者也长了势利眼,竟看不上私生子了。
倏然狼嗥震心,令人头皮发麻,骨头发虚。他不由地握紧了云溪赠与的新匕首,老马站在群狼和大肥肉之间,一步不退,只是发出悲惨的嘶鸣。
“你来得真及时!”武定山已退至山坡夹角里,背脊盯着凸的石头,双手紧握着长剑。
群狼依旧对陌生人的加入毫无兴趣,没有一只狼关注私生子,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停止了攻击。
“你这么喜欢送死,上次我就不该白费力气救你。”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.
武定山双眼里的自信令人厌恶,仿佛吃定了私生子是个傻子一定会来。一切都和直觉里预见的一模一样,只是不知道群狼和他们的命运如何。
“你不会。”武定山笑了起来。
“果然是武家好兄弟,哥哥对弟弟了若指掌。”若不是亲哥哥,谁还会这么了解这个自恋且自信过头的武定山呢。看来,他得重新认识武天意了。可惜,无论是青铜宝座还是铁座都只有一张。
“彼此彼此。只是这么多张嘴,你来了也不够塞牙缝。”武定山站直了身体,举起了匕首,晃着银光,甚是挑衅。
“武天意一定很喜欢你这个听话的弟弟,敌人也很喜欢你这样积极配合的对手。”但是他们不可以死在这里,犹留不得开始清点狼眼。
武定山却一改先前的斗势,显得轻松自若,甚至是清闲地拿着匕首割了甜草根叼在嘴里,像极了云溪欠打的时候。
每多看一眼,就让他越来越后悔独自来救人的决定。
“就他那个蠢货!”武定山抬起头望向马背上的他,仿佛遭受了凌辱般。
“难道铁城也有个私生子?”他不得不提醒这个漂亮又自恋的男人。
武定山露出无邪的笑容,走到马腹边上,告诉他:“很可惜,野林诸神只给了两个,绝对不会有第二个肚子敢大起来。”
“既无私生子,你家大哥又是个蠢货,那敢问武家二公子你为何再度落魄至此?”
“你上次来城,时间短,没见过大哥家的那几只妖魔鬼怪。若是你见过,你就不会这么问了。”
“我以为那铁椅已是你囊中之物。”
“那几只妖魔鬼怪的胃口不小,小小铁座未必能满足他们。”说罢,武定山无辜地看了一眼他。“从小到大,武天意与我只在这件事情上还算意见相同。”
“私生子没有任何资格。”他也不想要。
“事在人为。”武定山似乎在试探。
“野林规矩。”
“规矩?规矩本就是人定,既然是人为,自然也能再为。”
武定山的确最擅长破坏规矩。他不得不提醒这个任性的公子哥:“要是没规矩,武家今日能如此嚣张吗?仅凭实力?和武是一块大肥肉,难道只有博赫家想要?本就是博赫的领地,最想要的绝对不会是博赫。”
“这么说起来,你的几位哥哥倒都是心胸开阔之人。”
群狼就像石化了般,乖乖听他们闲聊叙旧。这样的经历,私生子也从没有碰见,犹留还是有几分警惕,然而武定山就像回到了自家草坪般自在,全然无畏惧此时此刻身处何处,面对什么样的对手。
武家的耳朵也这么长?“何以见得?”他决定虚心请教。
“要不然你的脑瓜何以至今安置在脖子上,竟然还不掉下来。若是换作我和大哥,绝对不会让宝座上边上多一个来路不明的竞争者。轻则教对方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听,重则把对方修剪成个瓜,反正意外这种事情,连诸神都无法干涉。”
“日后,我定好好谢谢大哥二哥三哥的不杀之恩。”
“那倒也不必。”武定山有一张迷惑人性的脸。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就凭那些眼珠子,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拆穿我的天真无邪。自然,你也有你的天真无邪,就是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不是和青铜宝座有关呢?你家的青铜宝座远比我家破铁椅要值钱多了,我就不信他们真大方,更不信你毫无想法。自古以来,自私自利才是人的本性,人不为己天诛地灭。天地万物,皆是强者生存,繁衍后代,从未见弱者留下痕迹。”
“是二哥云溪允许我来救你的。”犹留突然厌恶这张脸,却无法拒绝。“做人要感恩,否则不如畜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