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刚停歇，博赫城堡一如往常有序，穿过铁索桥，将缰绳丢给马夫，他们飞快进入城堡。
一名家仆将他们拦在门口，横臂道：“二公子，请脱下雨具。”
“滚开。”云溪心急如焚。
“二公子，规矩你是知道的，请别难我们。”
鹤长老在身后喝道：“云溪，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自己的身份。”遂即脱了斗笠和蓑衣递给仆人，家仆并未认出鹤长老，其他人也迅速遵从。
顷刻间，一条新鲜的水渍已在楼梯上晕开。侧门里走出来几个人，手里捧着干燥的衣服。
“二公子！”侍候云溪的老奶妈从后面挤出来，催促道，“赶快换身衣服，大公子定不喜欢看到你急躁的样子，这时候你可别耍性子。”
云溪根本听不见，迎面与老奶妈错过，拐弯直上地隰房间。犹留扶住踉跄的老奶妈，接过她手里的衣服，追了上去。
随后，他们站在地隰的房前，木门紧闭，烛光从门底缝息流了出来。
推开房门，沉闷的气息立即包围他们，博赫努一、巫医、老奶妈和仆人们占满了半个房间。
越过博赫努一，“大哥？”云溪站在床前，憋着声音叫唤了一声。
柚木大床上的地隰像一具尸体一般躺着，脸色惨白，被褥已被染红一片，巫医正在吟唱巫语为他进行止血。这是博赫家族传统的止血大法，一般时候等巫医吟唱完整个祈祷，诸神也会决定此人是否得到延续生命的机会。
博赫努一坐在木椅上，神情肃穆，风吟立于膝盖内，双手叠交覆盖住剑头，缓慢前后转动。暗夜钢军的盔甲还未来得及脱褪，雨水顺着盔甲的沟壑坠落一地，靴底的泥土裹着细碎杂草覆盖至靴面。若是夫人见到了，定会皱眉头不悦，她讨厌嗅着城堡里的潮湿和见到任何一处的脏污。也许都城的王宫真是一尘不染的吧。
抬起眼皮，犹留发现云溪双拳紧握，眼睁睁看着血迹扩大，而巫医继续伫立在窗口仰天向远方的山峦呼唤诸神的庇佑。所唱皆是最古老的语言，完全听不出是何意。巫医仍旧不急不躁，仿佛是在进行丰收的祈祷，得唱个三天三夜才能足够诚意。
老奶妈按着地隰的伤口，枯槁的双手已变得暗红，泪水在眼眶里噙着不落。仆人白布一条接一条递送到老奶妈手里，在转头接过白布时，眼眶失去平衡，泪水终于从眼角倒了下来。
云溪忍不住站了起来，在柚木床边来回踱步，刚朝博赫努一移了一步，老奶妈便冲他轻摇头。
诸神真的会听到吟唱吗？真的会保佑地隰吗？
“大将军，请让医女也瞧一眼吧。”犹留鼓起勇气直视博赫努一，仿佛感觉到热腾腾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汩汩而出。尽管没有任何血缘关系，但地隰善待过私生子。
显然，博赫努一也没有想到打断巫医吟唱的人会是私生子。坐姿依旧笔挺，只是皱眉望着他，没有张口说话。
“医女？消息竟如风。”博赫努一诧异，并没有注意到鹤长老来了。
“是的，大将军，我和二哥刚从老夫院归来。”他只好交代。
吃惊万分的何止博赫努一。刹那间，犹留就感觉到炙热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扑向他，灼热无比。
转眼，房间里的气氛犹如竹海般被尘封了，就连鹤长老都没出声附和。身体立即烧了起来，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。
“诸神正在帮他收集飘散在外的魂魄，而你竟然将好不容易引回来的魂魄吓跑了。完了，大公子死了，大公子死定了。”巫医张牙舞爪朝犹留扑来。“你将他推入了地狱，你害死了他。你这个私生子是恶魔之子！”
“巫医！”博赫努一终于出声。
听到叫唤，巫医立即跑上前。毛羽帽上竖立的羽毛，随着她的移动像在手舞足蹈的小人，眉骨上没有眉毛就像寸草不生的山脊，十分突兀。
“大将军，此人亵渎诸神，冒犯天神，罪无可恕。”巫医如干枯藤条的手指直接犹留。“大将军若是要想从死神手里救回大公子，立即严惩此人，以示决心和诚意。”
“请让医女上前为大哥止血。”云溪双膝跪地哀求。“难道守住规矩比一条性命还重要吗？”
“二公子定是被私生子蛊惑了心智。”巫医双臂高举，仰面唉叫，“死神啊，原谅二公子吧。”
血还在流，浓郁血腥味如城墙一般厚实。
听见地隰的心跳声越来越孱弱，犹留一咬牙便跪在云溪身侧，加入哀求：“大将军，请为地隰大哥做出正确的选择。”此时此刻，他更愿意相信鹤长老的医女。
巫医在野林各族中都享有崇高的地位，是任何人都不能冒犯的诸神使者之一。然而，巫医吟唱过病人伤者，无一例外都被死神抓走了。难道那些人都该死吗？犹留知道自己的身份，但无法看眼睁睁看着为他受过责罚的地隰流血而尽。
身为族长的博赫努一必须遵守所有的规矩，不能违背古训，更不能打压怀疑巫医，那相当于质疑诸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