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迷糊糊之中,有人正在撕鸡腿一般扯他的胳膊,随即犹留便听见粗声的古语。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口音还是在暗夜钢军队伍里,一个比小老头还年长的经验老者喝醉时,梦中发出的叫骂声。
一个带着酒气的男人质问:“这东西哪来的?”
“我醒来,他就长在床上了。”声音从屋子里另一张床上传来。
“切了脖子,丢下谷。”
“就知道切切切,人如其名,叫你一刀,是夸你眼疾手快,不是让你切光所有。一刀,你瞧瞧,这孩子的衣服来自阴城。”
“那又怎么样,这里是干嘛的!”
“他只是个孩子,要不你把他丢下山,眼不见为净。”
“然后,城里的阿猫阿狗就找到这里了。”
“哎,随便你怎么处理,别让我瞧见便是,大清早就见血,真晦气。”
酒气俯冲下来,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掌从他的脸颊擦过,随即衣领被提了起来。接着,胳膊环住他的背脊穿过他的腋窝,将他横于腋下,血腥味道充斥鼻腔,令他呕意直翻。
挤出石门,这个叫一刀的男人带着他往山谷方向走去,途径农舍,在木栅栏外他闻见了一股香味,腹内突然长出了无数只饿虫抓挠着胃壁,口水从嘴角顺势滴落。
“一刀,哪来的小崽子?”农舍里有人喊。
好饿啊!吸着香气,他祈祷着一刀也能闻见食物的味道,饥肠辘辘是每个胃袋子在清晨的共同反应。
“床上长出来的。”一刀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向前。
“听着像真事,见过蘑菇,见过木耳,我还没有见过附近哪里能长出小崽子。要不,今晚你帮我长出个婆娘呗。”
“不信拉倒。”
“等等,你用过早饭了吗?”
一刀终于停了下来,转身拒绝道:“忙着。”
“别啊,好不容易长出个小崽子,要不留着给我看柴火呗。你往山谷下一丢,转眼就剩下骨头了,多没劲啊。你把小崽子给我,我拿烤鸡和你换呗。你用鼻子吸吸,是不是闻见了香味啊?”
“给我留着,切了这东西我回来吃。”
“你这头驴,怎么就不听劝呢?这是小崽子,不是个东西。扒了衣服,也没几口肉,不够你的狼子们塞牙缝。不如留给我解解闷呗,只要给小崽子套个笼子,往灶口一放看个火,我也好省点力气,多给你做点好吃的。”
原来一刀是谷里狼群的饲养员。野林的狼群从来都野生野长,自为一族,何时学狗,为了一口吃食臣服于人?犹留暗忖。
“反正它们会喜欢。”一刀说。
“敢情哪天你的狼饿了,没吃食了,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几个切了丢进狼谷里啊?”
“你们是主人的士兵,不能切。”
主人?原来这山谷是有主人的。谁是狼谷的主人究竟是谁?在城里,从未听闻过这类消息,风耳子的无所不在,这不符合现实。看来,博赫领地上还是有许多秘密逃出了风耳子的监视。
“若是让族长知道你打我们的主意,非把你丢进去不可。”
“族长下命令,我就丢。”一刀回答。
“你个没心没肺,养不熟的狼奴,以后休想我给你做好吃的。滚滚滚,有多远滚多远。”
“留着我回来吃。”说罢,一刀便拎着他继续向前。
族长?犹留怀疑自己的耳朵,难道这是博赫努一的狼谷?可是博赫努一要狼谷做什么?难道是养出狼群补充阴城的军事力量?毕竟各家各城都有自己的私心,博赫努一也应该有所筹谋。
在要上山坡时,碰见了一个猎人打扮的男人,手里拎着数只山鸡,打探道:“一刀,这小崽子是哪里捡来?
“你才小崽子,你们全部都是小崽子。”犹留暗骂不已,怒气从胸膛里涌到喉头。
“床上长出来的。”一刀重复答案。
“哪张,晚上我去睡。诸神一定会听见我的祈祷,给我长个美娇娘。”猎人露出了色相。
失去耐心的一刀,推开了猎人,喝道:“别挡路。”
“混蛋,这是给你的狼子们准备的。”
“拿来。”一刀伸出空闲的手臂。
“那你得把这小崽子给我。”
“不给。床上长出来的,他一定不是个好东西,会暴露狼谷。”一刀说罢,迅速抢过猎人手中已放弃挣扎的山鸡,夹着他冲上山。
难道私生子的命运就是给博赫努一的狼群换口味吗?犹留想开口表明身份,可若让博赫努一知道狼谷位置已经泄露,估计也会杀人灭口。毕竟,连擅长养耳朵的云溪都不知道狼谷的存在。
后悔无用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想起枯木林喜欢听也喜欢说故事的那位先生回答他的提问:“既来之则安之。”
那是第一次闯入枯木林碰见先生。刚到城堡,穿上私生子的衣裳犹如浑身长刺,他便问先生,“来错地方,穿错衣服怎么办?”
然而这次安不了了!他喊道:“一刀!”
“谁?”一刀环顾四周。
“我,博赫四公子犹留。”他边说边挣扎。
一刀低头看他,皱起眉头,仿佛看见兔子开口说人话,问:“博赫四公子犹留是什么东西?”
完了,这一刀是个傻子。“我是博赫四公子犹留,就是你主人的第四个儿子。”喊完后,回瞪着一刀,犹留骤然被这双眼睛攫住了。这双眼睛分明是长在人身上的,却总觉的镶嵌错了眼眶,和从前见过的任何一双人眼都截然不同。
“主人没有第四个儿子。”
“那是你孤陋寡闻。”该死的,他才回阴城两年,估计狼奴还不知道城堡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