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晴已是不知道多久后的事情,苏醒也是一样。
盛连山睁开眼睛的时候,脑后还在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痛,那个动手的家伙,下手着实不轻。
入目是一片泥泞的红土,而他则被捆在一颗倒下的大树上面,身上绑着好几根比手臂还粗的麻绳。有八个小卒在他的四面站岗,更远一点的地方,不知什么时候建了一座简陋的营地,里面炊烟袅袅,似乎正在埋锅造饭。
大雨已经停了,天色却仍然阴沉,应该是白天。但不知是哪一天,不知自己晕过去到底多久。
这么愣了一会儿,盛连山才慢慢回过神,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处境。
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发现了他,将他从大坑里面救出来后,这些人又把他以及南丹城的幸存者一起带走了。
盛连山担忧小寅和其他人的安危,马上转头四下搜寻,但是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,不知道被安置在什么地方。他的动静惊动了旁边放哨的小卒,几个人回头看见他苏醒,对视一眼后便有人跑开报信去了。
一会儿应该有人来找他问话,盛连山知道着急没用,于是按耐住性子打量两边的环境。
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纵横的裂缝与大小不一的坑,其间布满建筑的残骸,还有一些腐烂的碎肉和发臭的植物。
南丹城虽然在空中被粉碎了,碎片却在战斗后随着肥遗一并坠落,将附近一带砸得是坑坑洼洼。当时满城的尸体,在巨大力量的碰撞下被碾为血沫,撒在地面上染红了泥土,再配上朦胧的湿气,让周围看起来格外的骇人。
如果不是见过原先的样子,突然间打眼一看,谁也想象不到这居然是人间的土地。
盛连山知道营地应该还在南丹城遗址的附近,但具体在哪就不知道了,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辨别方位的东西。
他被关押的地方应该是营地的角落,大概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,附近除了放哨的小卒,没有任何人能靠近。盛连山想进一步判断所在的位置,可惜天色太差,很多东西都难以看清楚。
头顶这些乌云是当初穷蝉和青藜为了召凶铺路,聚集浓稠的天地灵气所化的云,短时间内显然不会消散。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,丰镐恐怕会一直维持这种糟糕的样子,进入一段连绵的阴雨时节。
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,黄土地干涸太久了,确实很需要大量的雨水浇灌。
不过,对于喜欢干燥环境的人而言,这种泥泞、潮湿的地方,给人的感受真的是非常糟糕。
因为身上的衣裳在先前的战斗里碎成了渣,盛连山现在几乎是光着腚坐在地上,那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。他还没办法调整坐的姿势,因为身上捆着的麻绳太多太粗了。
这些人显然很畏惧他,不知是怕他的武功还是身份,竟会有如此深的敌意。
盛连山想起昏迷之前,曾经听见军队领头的骑马军士说过一句话,声称自己害了他家的主公。
这一路上被他害过的人可不少,但要说有能力调动军队的人,似乎只有一个人。
中漆城的城主,四大家族里的习毅。
习家虽多半住在中漆城,但他们真正的根基在少习关,那里有习毅的族兄,关内还有三千常驻的兵马,同样也是附近能找到唯一完整的军队。它们有能力在这个时候赶来找盛连山,同样也有理由和机会,因为盛连山亲手杀了习毅,还故意放走活口。
当时他只是想引关内守军出来,给中漆城幸存者一个获救的机会,没有想过后面会怎么样。哪知关内守军居然一路追来南丹城,反而正好救了他。
大概这就叫做造化弄人吧,盛连山想到这多少有些感慨。
胡思乱想的时候,前方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,报信的小卒引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盛连山闻声抬头,一眼就认出来的人是荆岳的老仆。
“盛公子,好久不见。”老仆走到他面前停下后,躬身向他行礼,“我是奉老主人的命令,特意带援兵来找你的。”
“荆岳前辈吩咐你引来他们的?”盛连山没反应过来,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。
一定是荆岳自知没有必胜的把握,那一夜进城救人前,他没有带着贴身的老仆,而是暗中给他下了命令,让他单独离开南丹城去找援兵过来帮忙。附近这一带能找到的军队,自然就只有少习关的军队,所以他们才能顺利来这里找到自己。
虽然援兵没起到作用,但老巫师的深谋远虑,盛连山还是感觉十分佩服。
“原来是你带着他们来的,难怪这么快。”盛连山看了一眼周围的小卒,“他们一定是少习关的人,对吧?”
“不错,领队的是少习关守卫副将习汝,我想你已经见过一面了。他奉习延将军的命令,一定要活捉你回去,所以带着一千人马来到南丹城的附近,我就顺势带他们来找你。”老仆的语气有些颤抖,“盛公子,请你不要怪我。”
这两个名字,盛连山并没有听过,但一听是习氏的人,心里便再清楚不过。
“那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?准备押送我回少习关吗?”
“这一点我也不清楚,现在老主人不在了,我区区一个奴仆,做不得主。”老仆说道荆岳的时候,声音颤得更厉害了。
“你已经知道荆岳前辈亡故的消息了?”其实这问题有些多余,毕竟一座城池都硬生生从地面上消失了,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这种情况下完好无事呢?何况这么多天没有一点消息,作为仆人,他应该是心知肚明。
“今天早上,他们找到了老主人的遗体。”老仆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说出一句令人大吃一惊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