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死里逃生之后,灌丙本不曾想过要回去。
天亮的时候,他逃到双河城的附近,直到看见聚集在城外的上千饥民,这才算稍微放下心。
虽然如此,夜里在村中所见的一幕幕景象仍然在脑海里盘旋,始终无法被抹去。他为此感到恐惧,甚至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,在城外休息了两天才从震惊和恐惧之中缓过劲。
他试图告诉周围的饥民,灌河的东岸有不死的恶鬼,但一个人说话没什么分量,因此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波浪。
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,无论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,城外这么多人,它们也不敢过来招惹。
不料,第七天早上,正当他迷迷糊糊排着长队,等待领取城内送出的救济水粥的时候,外面又来了一帮逃命的人。他们也和灌丙一样,浑身都是血,惊魂未定,极度恐慌。
从他们的嘴里,灌丙再一次听见了不死恶鬼的消息。
这一次来得人更多,说话分量重。消息便如燎原之火,不出一时三刻就在城外聚集的饥民之中疯传,引起了更大的恐慌。
那个时候,饥民们还不像现在这样拧成一团,消息传开之后,所有人都陷入仓惶,不知进退。因为逃离此处,或许能保得住一命,但没了城内发放的救济水粥,他们很快就会饿死。
无奈之下,有一些胆大的人就发了狠,准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。
而曾经和这些不死恶鬼正面交锋过的灌丙,自然而然就凭此成为了他们暂时的头领。几番商议之后,他带着五十几个胆子大、体格好的饥民组成队伍,在第八天早上重新向灌河东岸的村子前进。
队伍在天黑之前走遍了灌河东岸的三个村子,每到一处都只看见荒废的村庄和狼藉的现场,没有找到不死恶鬼的踪迹。
不过满地的鲜血和杂乱的痕迹已足够作证,不死恶鬼的说法显然并不假,因此没有人感到宽心。
他们最后一个去的村子就是灌丙出事的那一个村子,当时日已西落,天色也逐渐昏暗。一行人打着火把在村子里搜罗半晌,仍然没有找到一个不死恶鬼的影子。
灌丙也回到同伴的遇袭的屋子,但除了地上的血迹和一口残破的陶锅之外,他什么也没发现。
那口锅就是那一天夜里他看见煮着东西的锅,奇怪的是锅中的东西早已经不见,仿佛有人特意清理过一样。
灌丙百思不得其解,他随即想起村子南边的乱葬岗,于是带着人直奔土丘。大家伙到地一看,土丘上果然平白无故多了几座新坟,从人数和泥土的翻动痕迹判断,大约就是灌丙出事那一天刚挖的坟。
他们也顾不上死者为大的礼节,一起动手就把坟掘了,果然下面埋的就是灌丙的五个同伴。
因为天气炎热,虽然只埋了不到三天,尸体却已经开始腐烂。一股浓烈的臭气熏得所有人恶心反胃,不忍直视。
灌丙上前看着同伴身上被撕咬后留下的伤口,血淋淋的碎肉东一块西一块地挂着,有一个同伴的脑袋被咬出大洞,眼珠子都弹出眼眶,垂在耳朵旁边。模样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,简直触目惊心。
他感到难以理解,那天夜里究竟怎么回事,为什么同伴会遭到这么可怕的袭击?
那些不死的恶鬼现在何处?从屋内陶锅里的东西莫名消失这一点来看,难不成有人在掩饰恶鬼的事情?
不止是他无法理解,旁边跟来的饥民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有一个人捂着自己的鼻子问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那些恶鬼咬死人之后还帮忙下葬吗?”
边上有个二愣子伸着木棍去捅尸体:“这恶鬼一不吃肉,二不喝血,它们咬人图什……”
话刚说到一半,尸体浮肿的烂手却闪电一般举起来,一把抓住他手里的木棍。紧闭的眼睛随即张开瞪着二愣子,血红色的眼珠子里流露出无尽的癫狂与阴邪。
这一下变化毫无征兆,二愣子还没反应过来,手上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一扯。整个人跟着就向前跌倒,刚好摔进坟坑里面,与腐烂的尸体抱成一团。
下一刻,尸体猛然张开嘴,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面。
“呃啊!”
土丘上响起凄厉的惨叫声,黑夜一瞬间就被撕裂,血腥、阴冷和诡谲的气息瞬间从天而降。